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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居正讲评论语:阳货第十七

7/25/2021 10:38:15 PM 人评论

张居正讲评论语:阳货第十七

论语卷八

阳货第十七

原文 阳货欲见孔子,孔子不见,归孔子豚。孔子时其亡也,而往拜之,遇诸途。

今译 阳货想见孔子,孔子不见,他便赠送了孔子一只蒸熟的小猪(想要孔子去拜见他)。孔子打听到阳货不在家时,便往阳货家拜谢,两人却在半路遇见了。

张居正讲评 阳货,名虎,是季氏家臣,尝囚季桓子而专国政者。因孔子是鲁国人望,欲其来见己。孔子以货是乱臣,义不往见。阳货乃馈送孔子以蒸豚。孔子以货既加礼于己,不得不往拜以谢之,而其本心实不欲相见。于是趁他不在家的时节,乃一往拜之。盖虽不废乎报施之礼,而亦终不亏其不见恶人之义也。乃不期与之相遇于途中。

原文 谓孔子曰:“来!予与尔言。”曰:“怀其宝而迷其邦,可谓仁乎?”曰:“不可。”“好从事而亟失时,可谓知乎?”曰:“不可。”“日月逝矣,岁不我与。”孔子曰:“诺;我将仕矣。”

今译 阳货对孔子说:“来,我有话跟你说。”(孔子走过去。)阳货说:“把自己的治国本领隐藏起来而听任自己国家的衰败和混乱,这可以叫做仁吗?”(孔子)说“不可以。”“喜欢做官却屡屡错过当官的机会,这可以说是智吗?”(孔子)说:“不可以。”“时间一天天过去了,它是等人的!”孔子说:“好吧,我打算去做官了。”

张居正讲评 怀宝是比人有道德,如怀藏着重宝一般。亟字解做数字。阳货遇见孔子,迎而谓之说:“来,我与你说话。凡人有道德则当摅其所蕴,以济时艰。如有重宝,当售之与人,不可私也。苟徒藏怀其宝而坐视国之迷乱,不为拯救,可以谓之仁乎?”孔子说:“仁者心存于救世,怀宝迷邦,不可谓之仁也。”阳货又问:“人之好有为者,则当乘时而出,以设施于当世。苟徒好从事,而每每坐失事机之会,可以谓之智乎?”孔子说:“智者熟察乎事机,好从事而亟失时,不可谓之智也。”阳货又说:“日月如流,一往不返,人之年岁日增,而不为我少留。及今不仕,更待何时?”孔子应之说:“及时行道,实士君子之本心,吾将出而仕矣。”阳货所言,皆讥讽孔子的意思。不知夫子抱拯溺亨屯之志,本未尝怀宝失时,而亦非不欲仕也,但不仕于货耳。故直据理答之,不复与辩。盖圣人之待恶人,不激不随如此。

原文 子曰:“性相近也,习相远也。”

今译 孔子说:“人的本性是相近的,只是由于后天的习染不同才相互有了差别。”

张居正讲评 孔子说:“天之生人,本同一性。虽气有清浊,质有纯驳,然本其有生之初而言,同一天地之精,五行之秀。其清而纯者,固可以为善;其浊而驳者,未必生成便是恶人。彼此相去,未为大差,固相近也。及到形生神发之后,德性以情欲而迁,气质以渐染而变。习于善的,便为圣为贤;习于恶的,便为愚为不肖。于是善恶相去,或相什伯,或相千万,而人品始大相远矣。”夫以人之善恶,系于习而不系于性如此。则变化气质之功,乃人之所当自勉者也。岂可徒诿诸性而已哉?

原文 子曰:“惟上知与下愚不移。”

今译 孔子说:“只有上等的智者与下等的愚者是改变不了的。”

张居正讲评 这是承上章说。“人之初生,其性固为相近,然有一等气极其清,质极粹而为上知者;有一等气极其浊,质极其驳而为下愚者。世间惟这两样人,美恶一定,非习之所能移。其在上知,是天生成的善人,虽与不善人居,不能诱之使为不善也。其在下愚,是天生成不善的人,虽与善人居,亦不能化之使为善也。善恶系于性而不系于习者,惟这两样人为然。”世间极智之人,固不常有;极愚之人亦不多见。惟半清半浊,可善可恶者最多。此变化气质之功,在中人所不容已也。然尧舜犹谨微危之几,汤武不废反身之学,虽圣人不敢以上智自恃如此。桀纣恃其才智,荒淫暴虐,拒谏饰非,卒与下愚同辙,岂不悖哉?故曰:“气质之用小,学问之功大。”

原文 子之武城,闻弦歌之声。夫子莞尔而笑,曰:“割鸡焉用牛刀?”予游对曰:“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‘君子学道则爱人,小人学道则易使也”。子曰:“二三子,偃之言是也,前言戏之耳。”

今译 孔子到武城县,听见弹奏弦乐、诵唱歌诗的声音。孔子微笑着说;“杀鸡何必用宰牛的刀呢?”子游回答说:“以前我听先生说过,君子学习了礼乐就会对百姓有仁爱之心;而小人学习了礼乐就容易使唤。”孔子说:“学生们,言偃说的对。我刚才说的话(那“句割鸡焉用牛刀”),只是开个玩笑而已!”

张居正讲评 武城是邑名,在今山东兖州府地方。莞尔是小笑的模样。偃是子游的名。君子是有位的人,小人是细民。昔孔子行到武城县中,听得处处琴瑟歌咏之声。盖是时子游为武城宰,方以礼乐为教,故邑人皆弦歌也。夫子见当时皆不能用礼乐为治,而子游独能行之,故骤闻而深喜之。遂莞尔而笑说:“言偃所治者小邑,何必用此礼乐之大道?譬如杀鸡者,何必用屠牛之大刀子?”子游不知夫子之意,乃对说:“昔者尝闻夫子说道,道本切于身心,人能学之,则各有所益。如在上的君子,治人者也,若使学道而有得,则能养其民胞物与之心,而推以爱人,是君子不可以不学道也。在下的小人,治于人者也,若使学道而有得,则能明乎贵贱尊卑之分,而易于驱使,是小人不可以不学道也。夫子此言,偃尝佩服之久矣。今日武城虽小,安敢鄙其民而不教之以礼乐乎?”夫子因子游末喻其意,遂呼门人而告之说:“二三子听之,言偃之言诚为当理,我前割鸡不用牛刀之言,特戏之耳。岂真谓小邑不可以;大道治之哉?”盖深嘉子游之笃信,又以解门人之惑也。

原文 公山弗扰以费畔,召,子欲往。子路不说,曰:“末之也已,何必公山氏之之也?”子曰:“夫召我者,而岂徒哉!如有用我者,吾其为东周乎?”

今译 公山弗扰占据费城反叛,来召孔子,孔子准备应招前去。子路不高兴地说:“没有地方去就算了,为什么一定要去山弗扰那里呢?”孔于说:“他来召我,难道只是一句空话吗?如果有人用我,我就要在东方复兴周礼,建立一个东方的西周。”

张居正讲评 公山弗扰是鲁大夫季氏之家臣,为费邑宰。末之之字,解做往字。昔鲁自文公以来,季氏世执国政,公室衰弱,君反受制于臣,如此者,四世矣。至季桓子之时,有公山弗扰者与阳虎共执桓子,遂据费邑以畔。因使人聘召孔子。孔子尝愤宗国之陵替,疾季氏之不臣,而思以匡之久矣。今幸其家臣内叛,衅起私门,傥因其可乘之隙,而运吾转移之术,则亦振鲁兴周之一机也,故因其来召而遂欲往应之。乃子路不达孑乙子之意,艴然不悦,说:“夫子之齐之鲁,道既不行,身无所往,亦可以止矣。何必又往应公山之召,而徒取失身之辱乎?”是不知公山弗扰之叛,乃叛季氏,非叛鲁也。孔子之欲往,非为公山弗扰,乃为鲁也。故不得已而晓之说:“今世莫我知,无能召我而用之者。今公山氏特来召我,斯其意岂徒然哉?殆必有以用我也。当此之时,如有委我以国,授我以政,而能用我者,我必将修纪纲之废坠,正名分之陵夷,举文武周公之治,而整顿于今日,使秉礼之宗国,复西京之旧俗,而鲁其为东周矣乎?”孔子自表其用世之志,以晓子路如此。而其拨乱反正之微权,转移化导之妙用,则有未易窥者。然考之春秋传,公山弗扰与季氏战,兵败奔齐,而孔子亦竞末应其召。道之将废,而鲁之终于不振也。可慨也夫!

原文 子张问仁于孔子。孔予曰:“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。”“请问之。”曰:“恭、宽、信、敏、惠。恭则不侮,宽则得众,信则人任焉,敏则有功,惠则足以使人。”

今译 子张问孔子如何成为一个仁人。孔子说:“能够处处实行五种品德,就是仁人了。”子张问:“请问是哪五种?”孔子说:“庄重、宽厚、诚实、勤敏、慈惠。庄重就不致遭受侮辱,宽厚就会得到众人的拥护,诚实就能够得到别人的任用,勤敏就会提到工作效率,慈惠就能使唤人。”

张居正讲评 侮是侮慢。任是倚仗的意思。子张问为仁的道理于孔子。孔子教之说:“仁道虽大,不外于心。心德之要,凡有五件。若能于此五者,体验扩充于身心之间,推行运用于天下之大,则其心公平,其理周遍,天德全而仁在是矣。”子张因请问其目,孔子说:“所谓五者,一是恭敬,二是宽容,三是信实,四是勤敏,五是惠爱。其名虽异,都是心德之所散见,缺一不可言仁者。然五者亦人所同具,有感必通的。诚能恭以持己,则在下的人自然畏惮、尊仰而无敢侮慢矣。宽以容众,则在下的人自然心悦诚服而归服于我矣。言行一于诚信,则人都依靠着我而无所疑贰矣。行事勤敏快当,则所为无不成就而动必有功矣。恤人饥寒,悯人劳苦,而恩惠及人则感吾之恩者莫不尽心竭力,乐为我用矣,又岂不足以使人乎?”五者之效如此,汝能兼体而力行之,则天德流通,物我无间,而仁之体用皆备矣,可不勉哉?

原文 佛肸召,子欲往。子路曰:“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:‘亲于其身为不善者,君子不入也’。佛肸以中牟畔,子之往也,如之何?”子曰:“然,有是言也,不曰坚乎,磨而不磷;不曰白平,涅而不缁。吾岂匏瓜也哉?焉能系而不食?”

今译 佛肸召孔子去,孔子打算前往。子路说:“从前我听先生说过:‘亲自做坏事的人那里,君子是不去的。’现在佛肸盘踞中牟反叛,你却要去,这如何解释呢?”孔子说:“是的,我是说过这样的话。不是说最坚硬的东西是磨也磨不薄,最洁白的东西然也染不黑吗?我难道是个苦味的葫芦吗?怎么能只挂在那里不让人食用呢?”

张居正讲评 佛肸是晋大夫赵筒子的家臣,时为中卓宰。磷是薄,涅是染皂之物。缁是黑色。匏是大匏,味苦而不可食者。时晋室微弱,政在六卿。赵简子与范中行相攻,其家臣有佛肸者因据中牟以叛。一日,佛肸使人来召孔子,孔子即欲应其召而往见之。盖亦欲应公山弗扰之意也。子路不达而阻之说:“昔者我闻夫子有言:‘凡人有悖理乱常,亲身为不善者,君子不入其党,惟恐其浼已故也。’今佛肸据中牟以畔,正是亲为不善的人,君子当远避之不暇,而夫子乃欲往应其召,是辱身而党恶也。何自背于昔日之言乎?”孔子晓之说:“汝谓身为不善,君子不入。此言诚然,我诚有此言也。然人固有可浼者,有不可冼者。譬之于物,凡可磨而薄者,必其坚之未至者也。独不曰,天下有至坚厚者,虽磨之,安能使之损而为薄乎?凡可染而黑者,必其白之未至者也。独不曰天下有至洁白者,虽染之,安能使之变而为黑乎?夫物有一定之质,尚不可变,我之志操坚白自处固已审矣,彼虽不善,焉能洗我乎哉?且君子之学,贵适于用,我岂若彼匏瓜者哉?呺然徒而悬系,而不见食于人,则亦弃物而已!何益于世哉?然则,佛肸之召,我固当有变通之微权,而君子不入之说,有不可以概论者矣。”按孔子前于公山之召,则以东周自期,此于佛肸之召,则以坚白自信,盖圣人道大德宏,故能化物而不为物所化。若使坚白不足而自试于磨涅,则己且不免于辱,何以能转移一世乎?君子处世,审己而动可也。

原文 子曰:“由也,汝闻六言六蔽矣乎?”对曰:“未也。”“居!吾语女。好仁不好学,其蔽也愚;好知不好学,其蔽也荡;好信不好学,其蔽也贼;好直不好学,其蔽也绞;好勇不好学,其蔽也乱;好刚不好学,其蔽也狂。”

今译 孔子说:“仲由!你听说过六种品德和六种弊病了吗?”子路回答:“没有。”孔子说:“坐下,我告诉你。爱好仁德却不爱好学问,它的弊病是容易受人坑害和愚弄;爱好聪明智慧却不爱好学问,它的弊病是行为放荡;爱好诚信却不爱好学问,它的弊病是危害亲人;爱好直率却不爱好学问,它的弊病是说话尖刻;爱好勇敢却不爱好学问,它的弊病是捣乱闯祸;爱好刚强却不爱好学问,它的弊病就是狂妄自大。”

张居正讲评 有所遮掩叫做蔽。荡是放荡,贼是伤害于物,绞是急迫的意思。昔子路负谅直刚勇之资,而少学问陶榕之力。故孔子呼其名而问之,说:“人之偏于所向者,有一件好处,便有一样遮蔽。总之有六言,而六蔽随之。汝曾闻之否平?”子路时方侍坐,遂起而对说:“由未之闻也。”孔子说:“汝复坐,我当一一告汝。盖天下之享,莫不有理,人必好学穷理,而后所行为无蔽。不然,则虽才质之美,制行之高亦将有所遮蔽,而无以成其德矣。如仁主于爱,本美德也,而所以用其爱者,有理存焉。若但知爱人之为美,而不好学以明其理,则心为爱所蔽,将至于可陷可罔,而人亦俱丧矣,岂不流而为愚乎?智主子知,亦美德也,而所以通其智者,有理存焉。若但知多智之为美,而不好学以明其理,则心为智所蔽,将至于穷高极远,而无所归着矣,岂不流而为荡平?有言必信,亦美德也,而所以成其信者,有理存焉。若但知信实之为美,而不好学以明其理,则心为信所蔽,将至于期必固执,而伤害于物矣,岂不流而为贼乎?直而无隐,亦美德也,而所以行其直者,有理存焉。若但知直道之为美,而不好学以明其理,则心为直所蔽,将至于径情急迫,而无复合弘之度矣,岂不流而为绞乎?遇事勇敢,亦美德也,而所以奋其勇者有理存焉,若但以勇敢为尚,而不好学以明其理,则心为勇所蔽,必将恃其血气之强,肆行而无忌矣,岂不流于乱乎?刚强不屈,亦美德也,而所以全其刚者,有理存焉,若但以刚强为尚,而不好学以明其理,则心为刚所蔽,必将逞其轻世之志,放旷而不羁矣,岂不流于狂乎?”夫仁、智、信、直、勇、刚,六者,美行也;愚、荡、贼、绞、乱、狂,六者恶名也。人惟足已而不学,见理之不明,遂使美者化而为恶,而况其生质之不美者乎?于此见气质之用小,学问之功大。是以古之帝王不恃其聪明绝异之资,而必以讲学穷理为急,诚恐其流于过中失正而不自知也。

原文 子曰:“小子何莫学夫《诗》?《诗》,可以兴,可以观,可以群,可以怨。迩之事父,远之事君;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。”

今译 孔子说:“学生们为什么不学习《诗》呢?学《诗》可以激发志气,可以观察天地万物及人间兴衰得失,可以使人同众人和睦相处,可以使人懂得怎样去讽刺上级。近可以用来事奉父母;远可以用来服事君王;还可以多知道一些鸟兽草木的名字。”

张居正讲评 兴是兴起,观是观感。群是群聚,怨是怨恨。孔子呼门弟子而教之,说:“《诗》之为教,有益于人甚大。尔小子何不于《诗>>而学之乎?盖《诗》之所言,有善有恶。学之,则善者可以为劝,恶者可以为惩。而吾心好恶之机将有勃然不能自已者,故可以兴。《诗》之所载,有美有刺。学之,则美者可以考见其得;刺者可以考见其失,而吾身行事之实,将有惕然因之感动者,故可以观。其叙述情好于和乐之中,不失夫庄敬之节。学之,则可以处群,虽和而不至于流矣。其发抒悲怨于责望之下,犹存乎忠厚之情,学之,则可以处怨,虽怨而不至于怒矣。近而家庭之间,所以事父的道理;远而朝廷之上,所以事君的道理,莫不备载于中,学之,则可以为忠臣孝子,而大伦克尽矣。且其情景所发,或因鸟兽以起兴,或托草木以寓言,其中称名不一,取类至繁。学之,则可以多识乌兽草木之名,而小物亦察矣。夫《诗》之有益于人如此,尔小子岂可以不学乎哉?”然诗之为教,不但学者所当诵习也,《关雎》、《麟趾》为风化之原,《凫鹭》、《既醉》乃太平之福。《天保》以上,所以治内;《采薇》以下,所以治外,王道莫备于斯矣,为人主者,亦不可以不究心焉。

原文 子谓伯鱼曰:“女为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矣乎?人而不为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?”

今译 孔子对伯鱼说:“你学习过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了吗?一个人如果不学习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那就像面对墙壁站立吧?”

张居正讲评 为,是习学。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是《诗经·国风》之首篇。昔周文王与其后妃俱有圣德修身、齐家以令于国中,又使周公治陕以西,召公治陕以东。由是风化自北而南,远被子江汉之域,故诗人咏歌其事。《周南》之诗,自《关雎》以下,言文王后妃闺门之化行子南国也。《召南》之诗,自《鹊巢》以下,言南国诸侯夫人与大夫之妻皆被文王后妃之化而成德也。孔子教其子伯鱼说:“汝尝学夫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之诗矣乎?盖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两篇所言皆修身、齐家之事,于人伦日用,最为切要。学者须把这两篇诗,讲诵玩味,身体力行,乃为有益。人若不学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则无以正性情,笃伦理。身且不知修,家且不知齐矣,安望其能经邦而济世,化民而易俗哉?譬如正对着墙面站立的一般,咫尺之地,隔碍障蔽,一物无所见,一步不可行矣,况其远者乎?”甚哉,二南之切于人,不可以不学也。然《大学》说:“白天子以至于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为本。”人君一身,乃万国之仪刑,未有不修身齐家,而可以治国平天下者。则二南之诗,岂独为学者之所当习哉?

原文 子曰:“礼云礼云,玉帛云乎哉?乐云乐云,钟鼓云乎哉?”

今译 孔子说:“礼呀礼呀,只是说的玉帛之类的礼器吗?乐呀乐呀,只是说的钟鼓之类的乐器吗?”

张居正讲评 孔子见世之用礼乐者,专事其末,而不知探其本也。故发此论说道:“先王制礼以交神、人,恰上下,固未有不用夫玉帛者,然必先有个恭敬、诚悫的意思存之于中,然后用玉帛以将之。若无是敬,则虽玉帛交错,不过虚文而已。然则,所谓礼云礼云者,岂徒玉帛云乎哉?先王作乐以养民德,导民和,固未有不用夫钟鼓者,然必先有个欣喜欢爱的意思蕴之于心,而后用钟鼓以宣之。若无是和,则虽钟鼓铿锵,不过虚器而已。然则所谓乐云乐云者,岂徒钟鼓云乎哉?”盖先王以礼乐教天下,皆本之和敬之实德,而发之于仪文节奏之间,后世徒事于文,而不求其本,故孔子叹之如此!

原文 子曰:“色厉而内荏,譬诸小人,其犹穿窬之盗也与?”

今译 孔子说:“外表严厉而内心怯懦,以小人作比喻,就像是挖洞跳墙的小偷吧?”

张居正讲评 厉是威严,荏是柔弱。穿窬是剜墙凿壁为窃盗之事者。孔子说:“人必表里相符,然后可谓之君子。今有人焉,观其外貌,则威严猛厉,似乎确然有守,毅然有为的人,而内实懦弱,见利而动,见害而惧,全无执持刚果的志气。这等的人中实多欲,而貌与心违,譬之小人,就如盗窃一般。黑夜里剜墙凿壁偷了人家财物,外面却假装个良善的模样,惟恐人知,岂不可耻之甚哉?”孔子深恶作伪之人,故儆之如此。

原文 子曰:“乡原,德之贼也。”

今译 孔子说:“没有道德修养的伪君子,就是败坏道德的小人。”

张居正讲评 原字当做“愿悫”的愿字,是谨厚的意思。乡愿是乡俗中一样软滑的人。人都称为谨厚,所以叫做乡愿。贼字释作害字。孔子说:“人之有德者为君子,悖德者为小人,不难辨也。惟有一样人,名为乡愿者,居之似忠信,而非忠信,行之似廉洁而非廉洁,自处柔佞而不肯立异,其待人软熟而惟求取悦,是以人人都道他好。这样人似德非德而反乱乎德,乃德之害也。”盖行合平道之中,事出乎理之正,这才叫做德,今乡愿不顾道理之是非,只图流俗之喜悦。人见他以此得人心,取声誉,便都慕效他,以是为德,而不复知有大中至正之道,其惑人心,坏风俗,岂不甚乎?所以说乡原德之贼也。

原文 子曰:“道听而途说,德之弃也。”

今译 孔子说:“在路上听到传言就到处去传播,这是为道德所唾弃的。”

张居正讲评 道途都是人行的路。孔子说:“人之实心为学者,于凡天下道理,或得之师友之所传授,或考诸典籍之所记载,就便存之于心,身体而力行之,以求实德于己,方为有益。若有所闻而不体会于心,只把来放在口中谈论讲说,这是入耳出口之学。譬如道路上听了一句言语,就在途路上与人说了。如此,则虽闻善言,不过以资口说而已,何能有诸己哉?所以说德之弃也。”

原文 子曰:“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?其未得之也,患得之。既得之,患失之。苟患失之,无所不至矣。”

今译 孔子说:“可以和一个卑鄙陋劣的人一起事奉君主吗?他在没有得到官位的时候,总担心得不到;已经得到了,又怕失去它。如果他怕失去官职,那他就什么事都会干得出来了。”

张居正讲评 鄙夫是庸恶陋劣之人,患是忧患。孔子说:“为人臣者,必有志身之诚,而后可以语事君之义。有一等鄙夫,其资性庸恶,全无忠义之心,识趣陋劣,又乏刚正之节,若此人者,岂可使之立于朝廷之上而与之事君也与哉?何也,盖所贵于事君者,惟知有君而不知有身也。乃鄙夫之心止知有富贵权利而已。方其权位之未得,则千方百计徼幸营救,汲汲然惟恐其不得之也。及其权位之既得,则千方百计系恋保守,兢兢然惟恐其或失之也。夫事君而一有患失之心,则凡可以阿意求容,要结固宠者,将何事不可为乎?小则卑污苟贱,丧其羞恶之良;大则攘夺凭陵,陷于悖逆之恶,皆生于此患失之一念而已,以此人而事君,其害可胜言哉?”然君臣之义本无所逃,而忠君爱国之臣,亦鲜不以得君为念者,但忠臣志在得君,鄙夫志在得禄。忠臣得君,志在任事,鄙夫得君,志在窃权。心术之公私少异,而人品之忠奸顿殊,明主不可不察也。

原文 子曰:“古者,民有三疾。今也,或是之亡也。古之狂也肆,今之狂也荡;古之矜也廉,今之矜也忿戾;古之愚也直,今之愚也诈而已矣。”

今译 孔子说:“古代人有三种毛病,现在恐怕连这三种毛病也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。古代的狂人不过是肆意直言,而现在的狂人却是放荡不羁了;古代骄傲的人只不是有些难以接近,而现在那些骄傲的人却是凶恶蛮横了;古代愚笨的人只不过有些直率,而现在愚笨的人却是欺诈啊。”

张居正讲评 疾字解做病字。凡人气失其平,则致病,故人之气质有偏者,亦谓之病。亡字与有无的无字同。狂是志愿太高的人。肆是不拘小节。荡是放荡。矜是持守太严的人,即狷者也。廉是梭角峭厉,忿戾是忿争乖戾,愚是昏昧不明的人。直是直憨,诈是虚诈。孔子叹说:“人之气禀中和者少,偏驳者多。一有偏驳,则行有疵病而谓之疾。然古之时,风气纯厚,其中虽有三样资禀偏驳、过中失正的人,然皆质任自然,本真犹未甚凿也。今则淳者日入于漓,厚者日趋于薄,不但气禀中和者绝不复见,就是那三样病痛的人,或者也没有了。盖古之人,有志愿太高,锐意进取的,这是狂之疾。然其狂也,不过志大言大,不拘小节,肆焉耳矣。若今之所谓狂者,则不顾礼义之大闲,纵放于规矩之外,而流于荡矣。古之人有赋性狷介,持守太严的,这是矜之疾。然其矜也,不过立崖岸,有棱角,示人以难亲,廉焉耳矣。若今之所谓矜者,则逞其刚狠之气,动至与人乖忤,而流于忿戾矣。古之人,有资识鲁钝,暗昧不明的,这是愚之疾。然其愚也,不过任性率真,径行自遂,直焉耳矣。若今之所谓愚者,则反用机关,挟私妄作,而流于诈矣。”夫狂而肆焉,矜而廉焉,愚而直焉,此虽气质之偏,而本真未丧。若加以学问磨砻之功,其病犹可瘳也。至于肆变而荡,廉变而忿戾,直变而诈,则习与性成,将并其疾之本然俱失之矣,欲复乎善,岂不难哉?所以说,古者民有三疾,今也或是之亡也。夫子此言,盖深叹时习之偷,而望人以学问变化之功者至矣。

原文 子曰:“恶紫之夺朱也,恶郑声之乱雅乐也,恶利口之覆邦家者。”

今译 孔子说:“我厌恶紫色取代了红色;我厌恶郑国的乐曲扰乱了典雅的乐曲;我厌恶用强嘴利舌而颠覆国家的事情。”

张居正讲评 朱是正色,紫是间色。郑声是郑国之音。雅是正,利口是巧言辩给之人,覆是颠覆。孔子说:“天下之理,有正则有邪,而邪每足以害正。如色以朱为正,有紫色一出,其艳丽足以悦人之目,于是,人皆贵紫而不贵朱,而朱色之美反为所夺,故所恶于紫者,为其能夺朱也。乐以雅为正,自郑声一出,其淫哇足以悦人之耳,于是人皆听郑声而不听雅乐,而雅音之善,反为所乱,故所恶于郑声者,为其能乱雅乐也。至若事理之是非,人品之贤与不肖,本自有一定之论,乃有一种利口的人,把是的说做非,非的说做是,贤的说做不肖,不肖的说做贤,其巧言辩答足以惑乱人意,耸动听闻,人主不察而误信之,必至于举动错乱,用舍倒置,正人运去,小人得志,而邦家之颠覆不难矣。然则,利口之所以可恶者,岂非以其贻覆邦家也哉?”按孔子此言,其意专恶利口之人,借紫与郑声为喻耳。从古至今,邪佞小人谗害正直,倾覆国家者不可悉数,如费无忌、江充之流,虽父子兄弟、骨肉至亲亦被其陷害,况臣下乎?是以,大舜疾谗说殄行。《大学》说:“屏诸四夷,不与同中国。”盖畏其流祸之惨毒,故深恶而痛绝之也。人君之听言,可不戒哉?可不畏哉?

原文 子曰:“予欲无言。”子贡曰:“子如不言,则小子何述焉?”子曰:“天何言哉?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,天何言哉?”

今译 孔子说:“我不想再说话了。”子贡问:“你如果不说话,那么我们这些学生还能传述什么呢?”孔子说:“老天说过什么吗?四季照常运行,百物照常生长,老天说过什么呢?”

张居正讲评 述是传述。昔孔门学者,多求圣人之道子言语之间,而不知体认子身心之实。故孔子警之说道:“天下之道,以有言而明,亦以多言而晦。我自今以后,要默然无言矣。”子贡正以言语观圣人者,即疑而问之说:“天下道理,全赖夫子讲明,然后门弟子得以传述。若夫子不言,则门人小子何所闻而传述之乎?”孔子晓之说:“子谓道必以有言而后传,独不规诸天乎?今夫天,冲漠无朕,何尝有言哉?但见其流行而为四时,则春、夏、秋、冬往来代谢,而未尝止息也。发生而为百物,则飞、潜、动、植,因物赋形,而无所限量也。是天虽不言,而其所以行,所以生,则冥冥者实主之。盖造化之机缄,固已毕露于覆载之间矣,亦何俟于言哉?观天道以无言而显,则我之教人,固亦无俟于言矣。”盖圣人一动一静,莫非妙道精义之发,正与天道不言而成化一般,学者熟察而默识之,自有心领而神会者,岂待求之于言语之间乎?故孔子前既以无行不与之教示门人,此又以天道不言之妙喻子贡,其开示学者,可谓切矣。

原文 孺悲欲见孔子,孔子辞以疾。将命者出户,取瑟而歌,使之闻之。

今译 孺悲很想见孔子,孔子以有病为由托辞不见。传话的人刚一出门,(孔子)便取来瑟边弹边唱,故意让孺悲听到。

张居正讲评 孺悲是鲁人,尝学士丧礼于孔子。一日来求见孔子。想当时必有得罪处,故孔子不欲与之相见,而托言有疾以辞之。然既辞以疾矣,又恐其不悟,乃俟传命者方出户,即取瑟而弦歌之,使孺悲闻而知其非疾焉。夫孔子于孺悲之见,本非疾也,而辞以疾绝之也。既辞以疾矣,又使之知其非疾,警之也。使孺悲苟能省其过而迁于善焉,圣人亦其终绝之乎?此所谓不屑之教诲也。

原文 宰我问:“三年之丧,期已久矣。君子三年不为礼,礼必坏;三年不为乐,乐必崩。旧谷既没,新谷既升,钻燧改火,期已可矣。”子曰:“食夫稻,衣夫锦,于女安乎?”曰:“安。”“女安则为之!夫君子之居丧,食旨不甘,闻乐不乐,居处不安,故不为也。今女安,则为之。”宰我出。子曰:“予之不仁也!子生三年,然后免于父母之怀。夫三年之丧,天下之通丧也。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?”

今译 宰我问道:“父母死了,服丧三年,时间也太长了。君子有三年不去学习礼仪,礼仪必然败坏;三年不去练习音乐,音乐就会荒废。陈谷吃完,新谷登场;钻燧取火的木头又经过了一个轮回,有一年的时间也就可以了。”孔子说:“(父母死了才一年的时间,)你就吃起了珍贵的白米饭,穿起了高级的花缎衣,你心安吗?”宰我说:“我心安。”孔子说:“你心安,那你就那样去做吧!君子守丧期间,吃美味不觉得香甜,听音乐不觉得快乐,住在家里不觉得舒服,所以才不会那样做。如今你既然觉得心安,你就那样去做吧!”宰我出之后,孔子说:“宰我真是不仁呀!儿女生下来,到三岁时才能离开父母的怀抱。给父母服丧三年,天下人都是这样做的。而宰子对他的父母没有三年之爱吗?”

张居正讲评 宰我是孔子弟子,名子。周一岁为期。燧是镄火之木。古人镄木取火,四时各有所宜。春取榆柳之火,夏取枣杏之火,夏季取桑柘之火,秋取柞槽之火,冬取槐檀之火,故叫做镄燧改火。已是止,怀是抱。宰我问于孔子说:“古礼,人子居父母之丧,必以三年为制。以予观之,礼贵通变,但持丧一年亦已久矣,何必三年?盖君子三年在衰经之中,不去习礼,则礼节疏旷,而礼必坏矣;三年在哀戚之中,不去习乐,则音律废弛,而乐必崩矣。以虚文而妨实学,何益之有哉?若以期年而言,谷之旧者既没,新者又登,而物侯为之一变。钻木取火,木既更而火已改,而天运为之一周。人子哀痛之情至是亦已尽矣,丧不可以止平?”夫短丧非串我之本意,但有疑于古礼之难行,因设此间耳。孔子诘之说:“三年之丧,食必蔬食,衣必衰麻,礼也。你说期年可止,则自期年之后,便当舍蔬素而食稻,释衰经而衣锦,于汝心能自安乎?”宰我不察而直应之说:“安。”则昧其本心之良矣。孔子遂责之说:“凡人有所不为,只为心上不安耳。汝既安于食稻衣锦,则期年之丧,任汝为之矣。夫礼因人情而生者也,君子居父母之丧,哀痛迫切,口食旨味而不以为甘,耳闻音乐而不以为乐,身之居处,卧苫枕块,而不即安便,惟其心有所不忍,故不肯为食稻衣锦之事也。今汝既以食稻衣锦为安,则期年之丧,何不可为乎?”孔子此言,所以绝之者至矣。及宰我既出,孔子又惧其真以为可安而遂行之也,乃复深探其本而斥之说:“人未有不爱其亲者,宰予何其爱亲之薄而不仁也。夫父母之丧,所以必三年者,正以子生三年,然后能免于父母之怀抱,故丧必以三年为期,以少尽其报称之情耳!白天子至于庶人,无一人不本于父母,则无一人不有此丧服,是三年之丧,乃天下之通丧也。予亦人子也,宁独无三年之恩爱于其父母乎?今乃谓亲丧可短,则何其薄亲之甚哉?”孔子此言,欲宰我闻之,反求而得其本心也。夫子于父母,终身慕之,岂谓三年之丧足以尽其心乎?盖先王因人情而为之节文,使贤者可以俯而就,不肖者得以企而及耳。宰予不求先王制礼之意,而徒欲任情以为礼,故孔子责之如此!盖以垂教万世也。

原文 子曰:“饱食终日,无所用心,难矣哉!不如博奕者乎?为之,犹贤乎已。”

今译 孔子说:“整天吃饱了饭,什么心思也不用,真是太难了!不是还有玩博和下棋的游戏吗?干这个也比闲着好!”

张居正讲评 博是居戏,奕是围棋,贤是胜,已是止。孔子说:“吾人日用之间,莫不各有当为之事,必知所用心而后能有成也。设使终日之间,优游放旷,惟知餍饱饮食而已,于凡义理所当讲求,职业所当修举者,一无所用其心。如此之人,神昏志惰,把光阴都虚度了,一事无成,百事皆废,欲以入德而成人,岂不难哉?不有居戏围棋而博奕者乎?这等的人虽所为非正,然其心未尝无事也,较之悠悠荡荡,全然无所用心者,岂不犹为胜乎?”孔子此言,非以博奕为可为,特甚言无所用心之不可耳。盖人之一心常运用斯常精明,是以尧舜兢业,大禹孜孜,文王日昃不遑暇食。古之圣人岂好为是焦劳哉?诚以心易放而难收,一念不谨,则庶事隳而天工旷,其关系治乱,非细故也。明主宜深省于斯。

原文 子路曰:“君子尚勇乎?”子曰:“君子义以为上。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,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。”

今译 子路问道:“君子崇尚勇敢吗?”孔子回答说:“君子以道义作为至高无上的品德。君子崇尚勇敢而没有道义,最后就会陷入捣乱背叛的境地。小人崇尚勇敢而没有道义,最后就会成为偷盗。”

张居正讲评 尚是崇尚。昔子路好勇,故问于孔子说:“君子为人,亦尚刚勇否乎?”孔子教之说:“君子之人惟以义为上而已。盖义者事物之权衡,立身之主宰,是以君子尚之。义所当为,则必为;义所不当为则不为。虽万钟千驷,有弗能诱;虽刀锯鼎镬,有所弗避,乃天下之大勇也。至于血气之勇,岂君子之所尚者乎?盖以血气为勇,非勇也,使在位的君子徒知有勇,而无义以栽制之,则必将倚其强梁,逆理犯分,或无故而自启衅端,或任情而妄生暴横,不至于悖乱不止矣。使在下的小人,徒知有勇,而无义以裁制之,则必将逞其凶狠,放荡为非,小而草窃奸宄,大而贼杀剽夺,不流于盗贼不止矣。是人之大小尊卑虽不同,苟不义而勇,无一可者也,然则,勇何足尚乎哉?”孔子因子路好勇而无所取裁,故深救其失如此!

原文 子贡曰:“君子亦有恶乎?”子曰:“有恶。恶称人之恶者,恶居下流而讪上者,恶勇而无礼者,恶果敢而窒者。”曰:“赐也亦有恶乎?”“恶徼以为知者,恶不孙以为勇者,恶讦以为直者。”

今译 子贡问孔子说:“君子也有憎恨的事吗?”孔子回答说:“有憎恨的事。憎恨宣扬别人坏处的人;憎恨居下位而毁谤在上的人;憎恨勇敢却不懂礼节的人;憎恨固执却不同事理的人。”孔子又说:“赐呀,你也有憎恨的事吗?”子贡说:“(我)憎恨偷袭别人的成绩而作为自己的知识的人;憎恨把谦虚当作勇敢的人;憎恨揭发别人隐私而自以为直率的人。”

张居正讲评 下流是在下卑贱之人。讪是谤毁。窒是窒塞不通。徼是伺察。讦是攻发人之阴私。子贡问于孔子说:“君子于人无所不爱,岂亦有所恶者乎?”孔子教之说:“好恶,人之同情,君子岂无所恶乎?其所恶者有四:其一,恶那样刻薄的人,专喜称扬人之过恶,全无仁厚之意者。其一,恶那样忿戾的人,身居污下之地而谤毁君上,非毁尊长,无忠敬之心者。其一,恶那样强梁的人,好刚使气,徒恃其勇而不知礼让,至于犯上而作乱者。其一,恶那样执拗的人,临事果敢,率意妄为而不顾义理,往往窒塞而不通者。凡此,皆人心之公恶,故君子恶之也。”孔子因问子贡说:“汝赐也亦有所恶乎?”子贡对说:“赐之所恶者有三,其一,恶那样苛刻的人,本无照物之明,乃窃窃焉伺察人之动静,而自以为智耳。其一,恶那样刚愎的人,本无兼人之勇,徒悻悻然凌人傲物,而自以为勇者。其一,恶那样偏急的人,本无正直之心,专好攻讦人之阴私,而自以为直者。赐之所恶,如此而已。”由此观之,圣贤所恶,虽有不同,而以忠顺长厚之道望天下,其意则一而已。盖天下之患,常始于轻薄恣睢之徒,横议凭陵,而纪纲风俗,遂因之以大坏。明主知其然。故务崇浑厚以塞排诋之端,揽权纲以消悖慢之气。故谗慝无所容,而凶人自伏也!审治体者宜辨之。

原文 子曰:“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,近之则不孙,远之则怨。”

今译 孔子说:“只有女子和小人是难以相处的,亲近他们,他们就会无礼;疏远他们,他们就会怨恨。”

张居正讲评 小人是仆隶下人。近是狎昵的意思。远是疏斥的意思。孔子说:“天下的人,惟有妇人女子与仆隶下人最难畜养。何以言之?常情于这两样人,不是过于用恩,狎昵而近之,便是过于用严,疏斥而远之。若是呢近他,他便狎恩恃爱,不知恭逊之礼,是近之不可也;若是疏远他,他便失去所望,易生怨恨之心,是远之不可也,此其所以难养也。诚能庄以临之,慈以畜之,则既有以消其怙恃之心,又有以弥其愤恨之意,何怨与不逊之足患乎?”

原文 子曰:“年四十而见恶焉,其终也已。”

今译 孔子说:“到了四十岁的时候还被人所憎恶,他这一生也就完了。”

张居正讲评 孔子说:“人年四十,乃是成德之时。前此,而年力富强,正好加勉。过此,则神志衰怠,少能精进矣。若于此时,而犹有过恶见憎恶于人,则善之未迁者,终不及迁,过之末改者,终不及改,亦止于此而已,可不惜哉?”这是孔子勉人及时进修的意思,人能以此自警于心,虽欲一时不汲汲学问,以求日新其德业,不可得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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